近两年,中文互联网关于性别议题的探讨飞速增长。与此同时,漫骂不理智的讨论也层出不穷。我也有男性朋友曾坦言在浏览这些话题时,自己曾一度“恐女”。但正如伍尔夫所言:“总而言之,在任何一个极具争议的话题上,谁也不要指望自己的观点能够抵达真理,而性别就是这样一个话题。我们能做的只有去表达,我们如何得出了自己的观点。”让我们随着她的文字,去领略一百年前的女性是如何表达"女性与小说"这个话题的。
伍尔夫演讲的行文甚至带点小说色彩。她化身为一位名为玛丽的女人,坐在河边思考如何讨论“女性与小说”。想着想着,她来到了图书馆门前,但当时女士只有在学院研究员的陪同下才能进入图书馆,否则就要出示介绍信。“和这间图书馆的名声相比,一个女人对它的咒骂根本就无足轻重”。随后,她由菜品思考到女性的困境。她们根本没有办法挣钱,即使她们挣到钱,法律也没有赋予她们持有自己财产的权利。一个性别享受着安稳和繁荣,另一个性别却遭受着贫穷和动荡。
为了寻找“为什么男人喝酒,女人只能喝水?贫穷对小说有什么影响?从事艺术创作有哪些必要条件?”等等问题的答案,玛丽前往大英博物馆。她发现女性这个话题是如此招人喜欢以及女性不会写书研究男性。“几百年来,女性一直被当作一面神奇的魔镜,只要照一照,就能成倍放大男性的力量。”
这不由让我回想起自己阅读过的大部分小说,它们大都来自于男性视角。女性在此其中向来扮演悲情的角色。这也一度是我自己的困惑。我总觉得他们将女性这个角色塑造为工具,一个反映乡村混乱秩序的工具。对于这些女性,她们身上大多桃色新闻满天飞,和其他人有着复杂的伦理关系。我至今仍记得看完莫言《红树林》的不适感,令我恶心了许久以至于以后再也没有读过他之前的作品。当然,我自知文学鉴赏水平不够,可能体会不到男性作家的良苦用心。但是最近读到相关于女性主义的作品让我也有进一步的思考。上野千鹤子在《厌女》里这样写道“与其每次恶心生气,不如换种思维,不把男人的作品视为关于女人的文本,而是当作关于男人性幻想的文本,那么,便会从中学到很多东西。”
但女性真正想要表达的,并不能寄希望于男性替我们去发声。女性在那个年代的文学创作中一直属于缺席的状态,她们的形象只能靠男性去建构。“小说里,她主宰君主和征服者的命运;真实生活中,她一旦被父母强行套上一枚戒指,就会沦为某个男孩奴隶。文学作品中,她的双唇吐露出一些最深刻、最发人深省的思考;现实生活中,她几乎不识字,也不会写字,只不过是她丈夫的一件财产。”中国的史书里少有女性留下自己的全名,在历史长河里,女性也是不被记载的,她们一直处于被照顾的角色。
同样的,英国到了19世纪,女人们也不留姓名。纵使是那些大作家,她们都徒劳地用男人的名字掩饰自己。“隐姓埋名的习惯渗透着她们的血液,遮掩自己的欲望支配着她们”。今天的社会里,我们提到一个男性雄心壮志都夸赞他有志向、有上进心,而女性一旦和这些挂钩,就会被按上野心太大,不安分的称号。似乎女性就应该是内敛含蓄、不争不抢。我自己也深受其困扰。我和我的母亲经常因为这一点争吵。我过去一直觉得这是一个优点,含蓄内敛谦卑,但是我的母亲却觉得这是”软弱”的表现。我渐渐意识到自己是有能力也有权力展示自己的,而不是只做默默给他人鼓掌的观众。“可是女人也有和男人一样的感觉;她们像她们的兄弟一样,需要展露她们的才华,需要有一个奋斗的目标”。然而,大部分女人既不是娼妓,也不是情妇。她们的形象也绝不止男性视角下的卑劣。
可女性要怎么表达自己呢?伍尔夫对女作家“明明可以任由思绪自然流淌,明明可以写出这样的文字,却被逼成了愤怒和怨恨的化身”深表遗憾。女性在写作时,不要陷入对男性的愤怒和怨恨的漩涡中。她认为简·奥斯丁在这一点上做得比夏洛蒂·勃朗特更好。我们想象一下,如果勃朗特每年能赚三百英镑,她就能更了解这个繁华世界,获得更多人生经验,写出更好的作品;如果勃朗特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,她就能从干扰中脱离出来,安安静静写作品。五百英镑代表着思考的力量,门上的锁代表独立思考的力量。但要写出进一步优秀的作品,成为一个简单纯粹的男人或女人,都是致命的。作家需要的是让脑海里的男性和女性先达成某种合作。正如柯勒律所言,伟大的心灵是雌雄同体的。
演讲的最后,伍尔夫通过莎士比亚妹妹这一形象,表达对女性的期许。从未写下过一个字的妹妹还活着,她就活在你我之间,活在许多女性心中。等我们拥有了一年五百英镑和自己的房间;等我们养成了自由的习惯,勇于写下自己心中所想,莎士比亚的妹妹就会重获新生。只要我们努力,她就会到来。无论多么贫困和默默无闻,我们的努力都是值得的。
近一百年后,莎士比亚的妹妹重获新生了吗?诚然,我们已经争取到选举权,我们也能走上工作岗位。但是性别歧视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存在。
女性的性别解放实际上是将人从不平等的性别制度解放出来。黄思晗在“在当代,女士优先有无助于性别平权”的结辩说:“女性可以拿到自己的生育自由,而不被当成随着年龄增长就在腐朽的子宫的话,同性恋也不必承担我必须繁衍后代的责任。他看到我的自由的时候,会不会觉得他的自由也不远了?”女性议题也是男性的话题,社会的话题。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说女人做到男人的位置上,也会变得和男人一样。(这里的男人女人泛指社会对于两性的刻板形象)如果你生活在一个,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环境里,你会发现男性同样会陷入女性的困境,被嫌弃被漫骂不为家里带来贡献。或许这是人的本性,而女性解放就是要将人从不平等中解放出来。
P.S. 稿子其实是去年写的了,整理的时候发现这篇没有发出来。半年多过去,想法也没太多变化。唯一想加的是结尾吧。坦白来说,我是认同上野千鹤子老师说的女性主义是也可以友好生存的主义。强者也有一天会成为弱者。如果女性是要成为和男性一样的强者,陷入剥削压迫他人的出境,世界无非是换了一群人掌握权利。社会就像是台阶一样,或者说是数字,永远有人压你一头。期待社会是弱者也可以友好生存的社会。当然,这一切都是要奋斗出来的,而不是寄希望于他人怜悯同情,满怀善意地将权利送到你手上。被听见被看见是第一步,也许是我太过乐观,这个月不太安生的互联网刚开始使我感觉愤愤不平,冷静下来觉得,起码比没有讨论好。即使众说纷纭,起码有一个人看见这种力量就够了。